這麽好的冬日暖陽, 索淺淺也忍不住走下客棧了，似乎是太久沒有見過這樣明亮溫暖的光芒了，伸出手擋住那一抹陽光。

她聽見孩子們在街上鬧騰的聲音, 從不遠處傳來。

原來是在蹴鞠, 她很快就愉快地參與進了他們裏面。

“姐姐耍賴~”

“大姐姐，你又反悔了！”

孩子們叉著腰, 對她特別的不滿。

老槐樹下，索淺淺被忿忿不平的孩子們趕了出來。

索淺淺：“……”

索淺淺拍了拍手掌上的塵埃，哼了一聲, “不踢就不踢, 我今天心情好, 不和你們計較。”

轉身卻發現, 那街道口逆光之處, 溫柔光線下站著一道修長高挑的年輕男人。

衣帶雪白, 披著狐裘, 青絲挽玉冠, 眉眼清澈如水, 潔凈得宛若不染塵埃，凝望著她，霧般的眸子流逸有太多的情緒了。

索淺淺臉上輕松的神情僵住了。

她望著自從那晚後，再也沒見過的人，那天還未淡去的情緒依然還在胸前洶湧著。

她恨不能立即避開他！

主要是臉啊。結束劇情以後，她已經徹底沒有做女冠的偽裝了,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，為什麽他的目光看起來這麽淡定。既沒有看見相似故人的女子的怔然, 也沒有歡喜, 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她, 仿佛早就在這裏等待著她一樣。

“淺淺。”

就在她想逃離的時候，那清冷如玉般的聲音完全打破了她最後一絲的幻想。

他怎麽會在這裏？

他現在不應該是去慕姝嗎？

“淺淺，到這個時候還不願意見我嗎？”他聲音裏含著輕輕的笑，聽在索淺淺的耳裏，卻宛若帶著最濃的噩夢，而且質地如冰般，情緒是冷酷的。

他溫柔的視線也更讓她渾身都毛骨悚然，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像是有人從針尖戳著太陽穴。

“你……”她的聲線都在顫抖，而不知道說什麽。就像說什麽都會暴/露。

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。

她一步一步地後退。

終究還是被他牽住了手，“淺淺，和我回去。”他不允許她一點的抗拒，甚至她那麽用力都無法掙脫他的緊箍。

“你認錯人了。”她還在死線和雷區中蹦跶個不停。

他低眸，手指圈住她的手腕，細白的指尖輕輕地在雪膩的手腕肌膚上摩挲著，可是那種感覺，就像是獵物被獵人蠍在嘴邊，不吃，卻輕輕地戲弄著。

“和我回去。”

該死。

索淺淺臉色蒼白，仰視著他，竟然不知該怎麽做了。偏偏系統也不在。

這叫做任務已經完成了？

她感覺，現在眼前的這人反倒是比三年前更加病了。

若說黑化，現在的他更徹底吧。

也許是她的眸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，他的心情也變得很愉快，就連指尖也被太陽曬得是溫暖的。

他的臉龐驟然隨著光線悄然逼近。

清冷溫雅的氣質，卻有著最靡艷美麗的容顏，紅潤的唇宛若春初開得最艷的那朵薔薇，這種美中也含著刺般的危險和邪惡。

驀然的靠近，他似聽到了她噗通跳得加快的心臟聲音，嗤笑了一聲。“淺淺，也會緊張嗎？”

“師霽玉！”她再也無法忍耐住自己的脾氣了。

“終於舍得喚我了？淺淺，我還以為你都不打算和我說話了。”

他拉開了距離，身量比她高太多，淡漠的眉目，正如外人眼中那個不太好接觸的左相大人般的矜貴清傲。

只是，始終不曾打算放開她的手。

“你先放開我，我可以慢慢地和你說。”她壓下脾氣，好聲好語地細細說，也知道他的性格，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。

他溫潤的聲線中帶著絲許的笑意，“淺淺，可這一次……說什麽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了。”

“走吧，我帶你回家。”

索淺淺舌頭在口腔點了點，“……不行，玉兒。”她低聲地說著，帶著點求饒。

他眼中的冷意如碎冰的湖面，在光線下也是閃閃的危險的玻璃尖。

“哎——”她驚呼了一聲，才發現在那一瞬間天翻地覆地被他抱入了懷中，被那暖洋洋的狐裘也淺淺地遮住，擠入肺腑的都是他身上那種清冷好聞的冷梅香。

“羞羞。”方才幾個和她蹴鞠的小朋友們站在旁邊笑嘻嘻地扮笑臉。

“小鬼！”索淺淺也氣沖沖地揚起臉。

小朋友是都被她嚇跑了，而頂上人卻似笑非笑地註視著她。

她慢慢地覺得臉部在發燙，發熱，肯定已經紅了。“看什麽看！”

她兇兇地說著。

“淺淺。”溫柔又寵溺的一聲無奈。

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被沖淡了。

索淺淺心亂如麻，可是又有太多的東西，是她無法訴說的，就連解釋起來舌頭都要打皺。

況且，她欺騙了他這麽多年。

她不認為眼前這個人會放過自己。

她悶悶地說：“師霽玉，你……為什麽要來找我呢？就讓一切都過去不好嗎？阿依慕她很好。”

“可你是你，你永遠只是你。”他說。

“你……”索淺淺昂起頭來，“你……是從什麽時候發現的……？”她身上的漏洞太多了，也許……或許是三天前，不對，可能比那更早。

他抱著她，仿佛輕飄飄的物件，就連她的擔心都是多餘的。

好吧，他現在的身體已經好了，所以她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。

師霽玉淡淡地說：“淺淺這麽聰明，這麽快就反應過來了。”

索淺淺：“……”總覺得這裏面有種淡淡的嘲諷。

“別好奇那麽多。淺淺，你身上不是有更多的秘密嗎？”

走到馬車邊，她被他放在了馬車之上，而趕車的正是南洲，就連南洲看見了她完全沒有偽容的臉蛋，都是淡定得不行。

“公子，索小姐。”手裏摸著鞭子，擱在一邊，低著頭請安地般喚了一聲。

索淺淺現在看見南洲就是生氣。

眉心蹙得快能夾死蚊子了，她哼了一聲，進一步不行，師霽玉輕描淡寫地凝望著她，細長的睫羽輕輕地擡著，所有情緒也好似被隱藏在那羽睫之下。退一步是車廂裏，可這個時候，給她的選擇也僅僅只能退。

索淺淺脾氣不好地掀開簾子坐進了馬車。

卻聽到雪衣公子輕輕的一聲笑，那聲笑也是極愉悅的，柔軟的。

索淺淺還不知他的目的為何，就如一只金絲雀般地被困在了雀樓當中。雀樓裏的布置，乃至是一張桌椅，一個花瓶，一朵花都是按照她喜歡的布置的。

唯獨，她失去了離開這座小樓的自由。

索淺淺自然不會是那種會發脾氣砸壞東西的人，可每天看著雪衣公子沒事人一樣地與她三餐食飯，就算被冷暴力，仍然悠然自得的樣子。

索淺淺很懷疑，自己在做什麽？

系統……？

她又一次呼喚，可是卻一直沒有聽到系統那讓人懷念的空洞機械音。

“淺淺，又在發呆了？”他夾了一道藕釀肉放在她的碗中，眸子淺淺笑。

也未曾解釋一次，他到底想做什麽？完全就是讓人看不透的那種。

“我吃飽了。”索淺淺放下碗筷，沒什麽胃口地說。

“最近你吃得越來越少了。”他淡淡地說，語氣中似有些不快。

索淺淺有些不耐煩地道：“師霽玉——”

他道：“我記得你從前都是叫我玉哥哥的，如今既然回來了，還是像以前那樣比較好。”

索淺淺都快被氣笑了。“不想玩這種游戲了。”

“游戲？我以為你一直都挺開心的。”某種時刻，他的話語總是那麽冷靜而鋒芒畢露的尖銳。

就如把她整個人都徹底的看穿了。

索淺淺的臉色繃不住的有些泛白。

“玉兒，你在說什麽呢。”她僵硬著臉頰，說著。

師霽玉笑著註視她，“沒關系，你看，我不是從沒有好奇過嗎？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，其他的，知不知道也不如何。”

他平靜地吃著飯菜，神情溫柔中帶著一種幸福的樣子。

索淺淺覺得自己那點脾氣全都被他拿捏住了，簡直就是像是被逗著的貓兒。

她整個人都軟了下來，好脾氣地向他打商量：“玉兒，我一天天地困在這雀樓中太無聊了……”

“有我陪著，也會無聊？”他似笑非笑。

索淺淺咽了咽口水，怎麽說都是錯。她幹脆就閉嘴了。算了，還是等著系統回來解決吧，不是它信誓旦旦地說已經徹底地完成了任務嗎？那麽，眼下發生的事情也應該他來解決。

“還行……還行……”她嘟囔著，低頭扒拉著米飯。

師霽玉的視線凝望在她的身上，是有千言萬語全都隔著重重山水。他想了想，又低聲地道：“你若是想去哪裏……”

索淺淺眼前一亮。

然後又在他下一句話裏失去高光。

“你若是想去哪裏……我陪你去。”

“……謝了。”她聽到後半句就已經萎了。

飯後一盞清茶，索淺淺喝的是今歲春天采摘的花茶，師霽玉照例是有些清苦的毛尖。

他的姿態永遠都是那麽端莊優雅，可以入畫的那種，光是看著都會覺得賞心悅目。

“……你不忙嗎？”索淺淺終於問了這麽多天，她最想問的一件事。每天身邊都多了這麽一個人，她不太習慣是一回事，更可怕的是，他身為朝中堂堂左相，每天有泰半的時間陪在她身邊，給她一種，這個朝廷要完蛋的樣子。

“你關心的點總是很不同。”師霽玉放下茶盞，望著她的眸光裏帶著一絲寵溺和無奈。

“是嗎？”

師霽玉還是回答了她，“朝廷上的事，只要每個人在他的位置上做自己應當做的事情，忙碌並不是就做好了，那只是愚人安慰自己的借口。”

哦。又被反諷了。索淺淺翻了個白眼，這樣一點都不優雅，可是師霽玉看著還是覺得很歡喜，有她陪伴在身邊，所有的煩惱仿佛都能消失一樣。

當然，他知道，他還沒有徹底解決這個煩惱，所以也就只能把她困在自己的身邊而已。

“你是在誇自己吧。”

“那淺淺覺得我不應該被誇？”他溫柔明亮的眸子註視著她，在這冬日裏是比陽光更為溫暖的存在。

索淺淺那一刻也像是被誘惑了，點點頭，很快又僵直地哼了一聲。

就在這時，小樓之下南洲的聲音通過深厚的內力傳來，“公子，有人要見你。”

剛才還開著玩笑溫潤爾雅的人，驟然在聽到這句話後，那雙溫柔的眼眸裏都含了碎冰般的凜冽。

又像是索淺淺看錯了一樣。

“淺淺，我有些事處理，晚些再來陪你。”白衣公子謫仙般，輕笑曼語，如沐春風般的清新高貴。

“去吧，去吧~”索淺淺揮揮手。

目送著他走下小樓，站在陽臺上看著樓下一主一仆往另外一邊的月棠閣走去。

嗯……？

她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。師霽玉是絕對不會在月棠閣會客的，她當初以女冠身份住在師府之時，月棠閣也只有他本人和南洲才能去。

跟著……？

她想了想，還是算了，除非有系統的幫助，否則師霽玉、南洲兩人都是內力深厚的人，既然是防著她知曉，定然不會輕易讓她知道會的這個人到底是誰。

說曹操，曹操就到。

“……淺淺！”系統顯然也發現了不對勁，“怎麽回事？我回來一趟，發現好多通知。”

“你怎麽又回到了師府？”

“這正是我想要問你的。”她無語了，到底誰才是主導啊。

很快，系統那冰冷的機械音也變得特別的僵硬，“叮！任務失敗，貴方請檢查是否出現了誤判？”

“叮！檢測到男主師霽玉對女主慕姝好感為0，感情宣告破裂。原文感情線失敗，請任務者重新評估。”

“叮！任務者已被本世界人察覺為天外之人，請盡快消除相關記憶。”

“本世界男主覺醒碎片記憶……”

……

這些消息都像是延遲了太長的時間，一瞬間全部都在索淺淺面前鋪張開來。

系統的聲線都不知名地顫抖著，“淺淺……咱們的任務還沒完成啊，裏世界崩塌指數已經達到了70%。”

“一定是師霽玉的問題。”

下一條提醒像是老婆婆一樣慢悠悠地移動了很久，終於在他們的耳畔響了起來。

“叮！男主師霽玉黑化值100%，請盡快以溫暖和愛讓他回歸正常。”

索淺淺：“……這句話真熟悉呢。”

系統：“三年前，也是這麽說的。”

系統咬著小手絹，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，“這個世界的進程已經開始停滯了，如果……我們無法成功恢覆正常，淺淺，你和我都是死在這個世界。”

索淺淺的手指顫抖了一下，她的指尖落在茶杯上，輕輕地繞了繞杯沿。

“系統，你幫忙，我們去看看師霽玉在會誰？”她隱隱覺得這個人對變局尤其的重要。

系統也沒問她是誰，很快就答應了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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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棠閣中。

紫雲道人笑嚷嚷地道：“左相大人，您覺得怎麽樣啊？”他摸著美髯，可那雙眼睛卻尖銳如冰地盯著坐在旁邊的師霽玉。

師霽玉這個時候，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，就連從窗外照著他身上的暖陽都全部給無法融化的寒冷。

“大人還真是淡定，即便知道這個世界真正的殘酷底色，知道有些人在你身邊來來去去都只是為了利用你，也不願意和我聯手反抗？”

他是最初勘破這個世界虛假的人，作為修道之人，又怎能甘願自己只是一本話本子裏連配角都不算的螻蟻。

從三年前，遇見索淺淺，他就算到了，他的人生會與她牽扯上關系，卻未曾想到她就是那個來到這個世界的天外之人。

紫雲道人瘋狂地盯著師霽玉，等待著他的答案。

師霽玉眸子裏醞釀著酒色，清澈得如水。“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。”

紫雲道人無語了，“她也是我師妹，我若是想傷害，當初又何必來找大人您。”

師霽玉望著他，洞悉般的眼神。

下一刻，他忽而發現了外邊的人，臉色有些蒼白，“……淺淺？”

因為珠簾外望著他們的女子用那樣一種陌生的視線看著他們。

紫雲道人倒是一副無謂的樣子，反而還笑著打招呼：“華雲師妹，別來無恙啊。”

南洲走到了索淺淺的身後，臉上也露出了詫異的神情，並且是她過來他才發覺的。

索淺淺噓了一口氣，無奈地道：“看來真的是我的問題，原來你們都知道了啊。”

她自嘲地笑了一聲。

紫雲道人目光火熱地望著她。“華雲師妹，都不打算說說？”

索淺淺搖搖頭，“抱歉，我不能說。只能告訴你們一件事……”

“你們再這樣窺探下去，這個世界會崩塌的。”說到這裏，她的臉色有些蒼白。

師霽玉蹙了蹙眉，“淺淺……”若非知道她身上有個東西，否則他都要認為她在妖言惑眾了。

紫雲道人卻嗤之以鼻，完全是一副不信任，並且覺得索淺淺在隱瞞，不願意讓他知道那些天外的秘密。

看著她的眸光也化為了嫉妒。

這個時候，索淺淺都能夠確定了，那個……本世界察覺的人一定就是他了。

“動手！”

她在心裏對系統說。

系統在紫雲道人的身邊自然是當即就檢查出來了。

“這裏的是三個人都要消除記憶。”系統冷靜地說著。

“她不對勁。”紫雲道人敏銳地察覺到了，甚至想要撲上去攔住索淺淺。可是師霽玉又怎麽容忍旁的人在他面前欺辱心愛的女子。自然是按住了他的肩膀。

紫雲道人還在叫嚷：“你到底是那一邊的？”

索淺淺也是意外。

白衣公子翠眉紅唇，臉上的笑容很淡，手下的力道卻半點不減，就仿佛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，眉宇眼眸之間只是有些疲倦。

他望著她。

索淺淺不敢看他，而是吩咐了系統使用逆轉記憶之術。

這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。

本身對於系統來說也是一種傷害，甚至有可能被這個世界察覺到。可是比起越來越崩潰得快的裏世界，自然是要先消除危害任務的因素。

淡淡的香氣如雲霧般籠罩在每個人的鼻端，又如黑板擦般地不斷擦去那些記憶。

一秒。

兩秒。

三秒。

……

時間就像水滴。

不受影響的索淺淺看見南洲一臉糊塗地望著她，看見紫雲道人疑惑地看著周圍，再看著師霽玉註視著她。

忽而輕輕地笑了笑，一珠眼淚墜落。

“貧道，這是在哪兒？”紫雲道人下意識地就是掐指卦算，心頭卻隱隱有道聲音告訴他，危險。於是，他打斷了這個動作，而是望向這裏更像是主人的師霽玉。

南洲也是一臉懵地看著這個陌生的道士。“華雲道人，您剛才不是在和我家公子在說著西域的事情嗎？”

每個人的記憶都會泰半的消失，亦或是被篡改，掙紮得越厲害的人，越茫然。

師霽玉卻看向這裏唯一的一個女子。

索淺淺在他的註視下，身體僵硬了一下，低下頭，默默地離開。

他並沒有阻攔她，卻喊了她一聲“淺淺”。

索淺淺登時看著他，沒有忘記嗎？

“奇怪了？沒有作用嗎？”系統納悶的聲音響起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二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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